“饥寒的年代里,理想是温饱”,“离乱的年代里,理想是安定”,诗人说。在生活资源丰富的当下,人们永远不满足的,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对生活充满热爱、充满情趣,总是健康向上、兴致勃勃的人,是美好的。我的一位朋友,对瓷和茶颇有讲究,办公室的一角,永远是一个小型的茶室,茶壶一两尊,茶盒三两个,茶杯三五只,再忙也要泡一壶、喝两口茶。家里专门有茶桌,与书桌相连,茶香合着书香,腹有诗茶气自顺,怡然自得。出差途中,在高铁车窗一溜边摆开茶具,自品自醉,茶香弥漫在车厢。到了宾馆的房间,把茶席一铺,茶就泡上了。茶杯是自己从景德镇专门淘的,大大小小,各色各样,喝各种茶,跟各种人喝。这样的朋友,你看着都可爱。一个对生活讲究的人,一定是有品位、有审美、有乐趣的人。
所以你会觉得,在景德镇的陶阳里、陶溪川、三宝蓬、博物馆,人那么多,话那么多,活那么多,天南海北在一起,为瓷辛苦为瓷忙,可谓天下攘攘、皆为瓷往,天下熙熙,皆为瓷来。感觉瓷多人更多。
所以你会觉得,景德镇的每一个人心里,都揣着一个“美”字。说起自己的美瓷创意,一位手艺人手舞足蹈,左展示、右显摆,兴高采烈,让你直想掏兜。但他说,不是想卖给你,是跟你分享美,让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、什么心思。一个愿意跟你一起欣赏美、分享美的人,是美好的。美感在心,美感在脸,美感在眉飞色舞言语之间。感觉瓷美人更美。
景德镇有天生之美,自古以来也追求美。一千多年的坚持,一千多年的奔赴,只为一个字:美;两个字:完美。
民窑置身山水,有着朴素的美、实用的美;官窑提升了美的品位、美的取向,御窑则使之达到了极致之美、唯美之美。为此,一代又一代瓷人含辛茹苦,舍身奋斗,浑身泥水、满脸窑灰地向这个世界奉献着美丽、完美、美好。
东晋赵慨辞官制瓷,致力改革创新,使传统手工烧瓷增添了科技的含量,走上科技强瓷之路,他是古代瓷业的科技之神、创新之神;唐代昌南人陶玉创制的饶州瓷,“土惟白壤,体稍薄,色素润”,有“饶玉”之称,引起朝野瞩目,甚至被官府误认为是“假玉”,使古代制瓷有了美学的追求,他是古代瓷业的美瓷之王、美学之神;唐代浮梁人霍仲初因出色的制瓷技术,被皇宫看中,“唐武德四年,诏新平民霍仲初等制器进御”,从此“霍瓷”名震昌江,他是民间御瓷之祖、官窑大师;明代景德镇人童宾是制瓷高手,敢于以身伺窑、以身献瓷,是工匠精神的代表和景德镇人风骨的象征,是窑火之神、奋斗勇士;清朝郎廷极奉命督造官窑,潜心研制的高温铜红釉烧造技术,是美的再生、美的创新,所创制的“郎窑红”是中国瓷业的鲜亮风景,他是革新能手、创新先锋;意大利传教士、清宫画师郎世宁在华五十载,历经康雍乾,卒于北京城,为清朝宫廷留下许多传世之经典,向中国瓷匠传授西方铜胎画珐琅的技艺、瓷胎上珐琅釉的技术,使清瓷的美术水平、美学含量达到高峰,他是艺术大师、友谊使者。
他们和无数的工匠,成就了景德镇和中国瓷器的美好。
行走瓷都,徜徉瓷海,美感洋溢在山水林草之间,流连在盏边碗口瓶沿,瓷光青影,釉表清纯;景德镇把美好映在明眸里,刻在骨子里、融入血液中,转化成基因,传之万代。
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景德镇的气质,那就是“美”。
玲珑剔透万般好,静中见动青山来。这是皇帝眼中的瓷之美。
素瓷雪色缥沫香,何似诸仙琼蕊浆。这是诗人眼中的瓷之美。
兔毫连盏烹云液,能解红颜入醉乡。这是赏瓷人眼中的瓷之美。
凭君点出琉璃盏,去泛兰亭九曲泉。这是做瓷人眼中的瓷之美。
见人之美,美人之美,成人之美,是人生的三重境界。
不光在景德镇,天下每一个制瓷、爱瓷、赏瓷、用瓷的人,都是美好的传播者。
像我的那位朋友,看什么都美好,喝什么都好美。
这才有生活的味道。——摘自刘汉俊新著《千年青白》第四章“题记”